罗满元2021/03/18

罗老二

我不是长沙土生土长的，但已在长沙混了几十年，却仍不会说长沙话，甚至基本听不懂长沙话。说遗憾，有那么一点；更重要的是，我一听长沙话，就感到长沙话里有股“凶”味，与我的斯文气质不太相容，所以从心底生成了排斥，我也自然成了不会说长沙话的“外来的长沙人”。

长沙话的那个“凶”，似乎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里都有，即便是表达非常正能量的思想或情感，也藏不住那个“凶”。譬如说一个人可怜兼同情时，长沙话就说：“堂客冇得工作，自己又下岗，作孽咧——”尾音拖得长长的，听起来不像是可怜兼同情，倒像是不屑和怪罪。再譬如，问候人家“吃饭没有”，长沙话就说：“恰饭冒咯？”特别强调中间那个“饭”字，还重重地拐个弯，好像责怪你干什吃的到这时还没吃饭；再譬如，说“一起去”，长沙话就说“走咯，一路克咯——”，明显感到其中有不耐烦的情绪似的。

长沙话的那个“凶”，最具代表意义的有三个最常用的短语。一个是“何解咯”。“何解咯”就是普通话里“为什么，怎么了”的意思，但长沙人一说就像跟人吵架似的，中间有怨气有怒气甚至还有杀气。你出错牌了，他一句“何该咯——”，还眼瞪着你，你会感到他在呵斥你；你做错了某件很容易做好的事，他一句“何该咯——”，还偏着头看着你，你会感到他在嘲笑你；你找错钱给他了，他一句“何该咯——”，还两手夸张地摊开，你会感到他就要动手打你似的。

另一个是“宝里宝气”。“宝里宝气”就是“蠢里蠢气”的意思。这本来是一句骂人但还算温和的话，但长沙人一说，就有一种盛气凌人、凶巴巴的语气在里面，而且还时常滥用。你礼数不够，他说你“宝里宝气”；你不让座，他说你“宝里宝气”；你喝酒猜拳，他说你“宝里宝气”；你穿着不协调，他说你“宝里宝气”；你长得不那么周正，他也说你“宝里宝气”。

还有一个就是“嬲你妈妈逼”。“嬲你妈妈逼”是长沙话里最肮脏最操蛋的一句话了，听到这句话，自然会想起那句“国骂”，想起“蒋委员长”那句口头禅。这句话长沙人一说出来，不仅又恶又凶，骂人时必用，而且不该用的地方他也用，经常作口头禅用，有时还当朋友间的问候语、夸赞话用。如果你中了个小彩，他也会说：“嬲你妈妈逼，你运气哪咯样好咯！”如果他邀请你吃饭，你嫌路线有点复杂不好找，他也会来一句：“嬲你妈妈逼！你不晓得那有个立交桥啊！宝里宝气！”

长沙话的那个“凶”，我实在有点反感，但早就能说一口流利长沙话的女儿对我说，你觉得长沙话“凶”，是因为你不会说长沙话，也听不懂长沙话，你只是凭你的感觉去揣摩的。其实你听得懂了会说了，长沙话还“蛮韵味”的咧。这“蛮韵味”就是一句长沙话，就是“蛮有味道”或者“蛮舒服”的意思。哦，原来是这样啊，看来我有些误解长沙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