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满元2020/09/23

罗老二

好多年前的事了。

那一天，半夜三更的，有一位老朋友接连给我打了两个电话，给我提供同一个“新闻线索”，说湖南省东安县新圩江镇一个什么村又发现了一个“袖珍姑娘”，问我有不有采访的兴趣。

我猜想，那天我的这位老朋友，肯定又喝高了。

大家知道，东安县城白牙市镇城郊的唐翠莲曾经被称为“世界第一袖珍姑娘”，被国内外数十家媒体竞相报道。我也曾深入采访，加入过这场“炒作”，用满含善意和爱心的笔触，写了长篇纪实作品《关于“世界袖珍姑娘”唐翠莲的报告》（详见我的公众号“罗老二”《【二哥●纪实】破茧成蝶：世界“第一袖珍姑娘”的花样传奇》一文，欲看详情，点击蓝色标题即可）等，在全国十数家报刊发表，一时间形成了一股小小的“袖珍姑娘热”。

但话还得说回来，我实在不是猎奇搜怪的记者和作家，只是由于职业的敏感，在听了这位老朋友的“报料”后，我还真的为“去还是不去”犹豫了半个晚上。第二天早上，我又打电话给那位老朋友核实了一遍，还是兴致勃勃地决定了去采访东安的这个“第二袖珍女”。

采访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进行的。因为提供线索的那位朋友不知道“第二袖珍女”确切的家庭住址，我和两位同事在新圩江镇两位领导的陪同下，按照那位朋友的大致描述，一头扑进新圩山区打听寻找。直到下午3点多钟，我们终于找到了“第二袖珍女”的家：中田大群村第七村民小组。

这是山区一家普通的农户。一栋七成新的砖瓦房，走廊上砌了两座灶台，左右是厢房和猪舍、牛舍；房后是座小山，林深叶茂，山风清香；房前是一小晒坪，是一家人或村里人工前饭后纳凉、聚谈的好地方；坪的周围遍植柑橘，想那瓜果飘香季节，主人客人见了定会怡然自乐；站在小晒坪上，越过坡上树梢俯视下去，一条蜿蜒小溪从山冲间缓缓向下流淌，使人想起那一首又一首山谣和一曲又一曲乡音。

“第二袖珍女”叫彭小珍，时年25岁，身高1.01米，体重25公斤。她的母亲叫卿素娥，时年48岁；她的父亲叫彭九龙，时年53岁。他们都是朴素而能干的农民。彭小珍有三兄妹，哥哥时年29岁，身高1.65米，英俊潇洒，是位健壮机灵的帅小伙；妹妹时年22岁，身高1.58米，是个闯荡江湖的美丽打工妹。

开始见到彭小珍，她的模样给我是个小学一年级学生的感觉。她头上别着一只小发夹，五官、身材端正匀称，上着淡花衬衣，下穿浅绿色长裤，脚踏一双塑料鞋，正在跟一个与她一般高的小女孩玩石子，听说我们是专程来采访她的时，她先是捂着鼻子羞羞涩涩，然后左顾右盼地扯了扯衣摆，与她的母亲很成人化地坐在我们的对面，愉快地接受采访。这时，我才清楚地从她的脸上读出了她大姑娘的身份。一打听，刚才与她一起玩石子的小女孩是她8岁的侄女。

“第二袖珍女”彭小珍的母亲卿素娥告诉我们，她怀上小珍时，与她怀上她哥哥时的感觉并没有什么两样，可令她奇怪的是，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时，小珍的重量只有750克。望着这个拳头般大小的女儿，卿素娥夫妇只是苦笑。但更令他们奇怪的是，小珍一满月就长到了1500克，卿素娥夫妇心里又添了许多憧憬与欢喜。于是，对于这个小不点女儿，卿素娥夫妇没有嫌弃没有厌烦，而是加倍地精心带养，百般地呵护着、哺育着。1岁以后，小珍终于像正常儿童一样，长得白白嫩嫩、滋滋润润，人见人爱。到7岁时，小珍长到了1.01米高，卿素娥夫妇把她打扮一新，高高兴兴地把她送进了学堂。小珍在学校读书刻苦用功，放学后在家里主动帮父母做家务，在村里与同龄孩子快快乐乐地玩耍又总是让着人家。村里的人都说，小珍是个好孩子，长大了肯定有出息。

“也不知道什么缘故，后来接连几年，小珍就不见长了，还是那么小。原来总盼着她能长，但后来看到她实在长不大了，也没了那盼头，就只想着把她永远带在身边算了。”卿素娥像是在跟我们拉家常似的说着这些，语气平静而平淡，但从她那专注的表情和遥想的眼神中，我分明感到她当年发现女儿长不大时的那份惊慌、那份焦虑、那份无奈。

中田山多路陡，偏僻荒凉，那时交通不便，信息闭塞，彭小珍这位长到25岁却只有1.01米身高的“袖珍姑娘”，只有大群村及其周边部分村民知道，这“新闻”一概不为外界所知。这使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东安县城城郊的“世界第一袖珍姑娘”唐翠莲出生不久“消息”就传遍大江南北，引得全国10多个省市的数万人来看“稀奇”的情景。两相对比，人们想到的也许并不是大异其趣的问题了。

“我妹妹出去打工，我还不也可以出去打工；她在外面找得到路，我也找得到路。”妈妈谈起妹妹在外打工的情况，彭小珍认真而又真诚地对我们说。

事实上，彭小珍虽然总是长不大，虽然总是与十来岁的小孩子相处玩耍，多少还带着一点稚气，但令人惊异的是，她的思维和行动，与成年女性所差无几，而且具有成年女性的一切生理特征。她在家里收拾整理家务，打扫庭院，洗衣作浆，烧火做饭，煮潲喂猪，样样干得有条有理，俨然一个当家大姑娘。她到外婆家、姑姑家什么的去串亲戚，常常代表父母一个人去一个人回，把该联络的感情联络上，把该办的事情办成功。走在路上，一些知情而不太懂礼貌的小孩子叫她“热水瓶”，她便抓住对方的长相特征，以牙还牙地还嘴骂人家“歪嘴巴”“瘦猴子”之类。

我们采访彭小珍那年，她25岁了，也不时有人来“说亲事”。她母亲总是一概婉拒。我便轻声问小珍自己是什么想法，她便拉着母亲的手，依偎着母亲，低着头羞羞地笑，只是说：“爸爸妈妈蛮喜欢我……”

“高山青，绿水长，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，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……”

妈妈说小珍会唱很多歌。经不住我们的再三请求，彭小珍用轻细的嗓音在门前晒坪上为我们演唱了《阿里山的姑娘》《世上只有妈妈好》《珍珠传奇》等好几首歌。听着她的歌声，我情不自禁地望向山冲里的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溪……

“第二袖珍女”彭小珍在这个美丽的山乡、在这个温暖的农家，平淡而幸福地度过了她25年的人生。握别彭小珍时，她无限向往地告诉我们，她最大的愿望，就是走出那一座座山，到县城到省城到京城去走一走、看一看、玩一玩……如今，不知她的这些愿望是否已经实现，但不管实现与否，我都相信，在那个山村，在那个农家，彭小珍的生活都是幸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