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dmin2024/06/07

罗昭伦

“明天是爸80岁的忌日，妈妈又来电话了，让我们早点回去磕个头上个香。”晚饭后，妻子见我沉默不语，又说了一遍：“对啦，妈妈还在小区对面的‘大世界酒店’订了6桌酒席，说是酬谢前来拜祭的亲戚朋友们。”

“这事我看算啦，明天还是不去！”我冲着妻子说道：“这都什么时候了，你没见这两天疫情很严重吗，好多地方都已经明令禁止在外面聚餐和聚会啦？”

是啊！年末之交，武汉发生的新冠肺炎疫情，已经牵动了全国人民的心。我把疫情说给妻子听，妻子说：“本来我也不想去，可母亲这人，你又不是不晓得她的脾气，固执得很，谁的话都听不进去。你说咋办？”

我说：“你难道就不会给她晓之以理，动之以情啦！”

妻子接过我的话说：“你看她一说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，你说得好听，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嘛！哎！”

说来也是，岳母刚失去岳父没几个月，痛苦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。可是，谁让碰上了这个关口呢！我知道，城里、乡下的亲戚，还有几个要好的朋友都要来拜忌，岳母早已通知到了。如果我们不去，难免有些失礼，但去了更不好。我作为一个机关工作人员，大年第一天就带头进饭馆聚餐，影响不好还是次要的。要是万一相互之间传染了，那就等于船到江心才补漏，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。

“我说不了，要不你去说。”妻子把皮球踢给我，我想了想，说：“她是你母亲，当然该你说，女婿张不得嘴，一张嘴就要吵翻天，前面几回你不是没有看到。”

“嘿！照你这样说，那我就更加说不得了。如果我一旦这样说啦，妈少不了会骂我忘恩负义。”

听妻子这么一说，我不再作声了。因为我知道，妻子是母亲的养女，养育之恩大如天。养父的忌日，不去磕头实在说不过去。“好吧，既然这样，那就只有我说了。”

第二天天没亮，我和妻子起了个大早，赶到岳母那里时，进门见她正在接电话。电话里说：“涨水槽的亲戚说来不了了，路已经封了，车开不出来。”涨水槽往北与金鸡河连接，那条公路是通往城区的唯一出路。北风呼啸，警察正冒着严寒，执行封路检查的任务；检疫人员也在紧张忙碌着，给过路人员逐个量体温。

我趁机向岳母说道：“妈！现在好多地方都封路了，而且各个地方都在检查，我看这个事情干脆取消算了，免得惹些麻烦。”

“那哪行哟，通知都到位了，我让他们不管什么大事小事急事，必须过来。”岳母横了我一眼：“这个事情你就不要再说了，我晓得！”

“母亲，你看看新闻，广东有个地方搞家庭聚餐，有个82岁的老大爷被敬酒时，染上了新冠病毒，结果人就完了。”

“哼！就那么巧，我喊大家吃个饭，你就咒我。你……”

“妈，我不是这个意思，您把话说偏了，我这都是为了大家好。”我连忙解释道。

“我活到76了，喊亲戚朋友吃个饭，又那点拐了吗，你说取消就取消呀，那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？你说！”

“妈！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我想竭力争辩几句，可话还没说出口，岳母一脸怒气接道：“你还跟我讲道理，今天是什么日子，知道不，你爸的忌日，难道你们两个今天是存心要来给我吵架吗。”岳母眼眶涌出了泪水，声音哽咽起来。

这时，妻子赶快制止我：“别说了，都是你，看把妈气得。”

见势不妙，我只得坐下来，佯装看电视，听岳母还在数落妻子。电视新闻，全面动员打赢这场疫情防控阻击战的新闻不断播出。今天是大年初一，全国人民都全力投入到了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中。广大医生纷纷请愿，解放军医疗队集结，在除夕夜就告别了亲人奔赴第一线，逆行者的身影在我脑海中不停地闪动。看着这些场面，我有点坐不住了，走到了阳台，拿起了手机。

不一会儿，社区居委会的主任带着检查组上门了。检查组在亮明身份后，开门见山地说：“我们接到举报电话，听说您今天要在‘大世界酒店’举办家庭聚餐，按照国家部署和市政府、县政府的紧急通知要求，希望您能及时取消原定的聚餐计划，请您配合。”

岳母一听，傻眼了，连连发问：“是哪个举报的？谁？是哪个多管闲事？我看这个人是咸吃萝卜淡操心，吃饱了没事情做！”随即，她又解释道：“今天是他老汉80岁忌日，情况特殊，你们能不能通融一下，亲戚朋友来了磕个头吃个午饭，就回去了，不会耽搁很久。”

“老人家，您的情况我们很理解，但现在是非常时期，不管什么事情，有什么理由，都要给人民的生命安全让位，不能搞特殊，希望您能配合。”见岳母一脸不快的样子，检查组的同志又补充道：“不说是你，就是我们自己的亲人违规，我们也一样会制止。为了您和亲戚朋友的安全，还是请您尽快做出取消的决定。”

岳母极不耐烦地说：“这个事情我都已经通知到堂了，人们都在来的路上了，你们一句话我就要撤，我撤不了。”

“老人家！时间再拖就来不及了，您应该为家人的安全多考虑。如果您实在不听从劝告，那我们就只有依法照章办事，对餐馆和相关责任人采取必要的措施了。但我们很不希望走这一步，请您好好想想，赶快做个决定吧！”

妻子见状，一把拉开岳母，赶紧打圆场：“对不住，对不住！好，好！我们马上就通知亲戚朋友，酒席取消。”

待检查组走后，岳母半天没缓过神来，拉着妻子继续数落。我把电视调到新闻频道，正好播出年轻护士逆行前与小女儿分别的感人场面。小女孩流着眼泪，不停地劝母亲保重，一声“妈妈，妈妈，我等你回家！”把我们几人都看哭了。

见岳母心有感动，眼里含着泪水，我主动承认了举报的人是我，一头跪下去，对岳母真诚地道歉：“妈！对不起，那个举报电话是我打的，请您老人家和九泉下的父亲原谅。”

岳母定了定神，揩了揩眼角的泪水，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，说：“我晓得啦，你没有错，是我一时没转过弯来，老糊涂了，不怪你！不怪你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