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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篇小说:重庆妹儿(四)
作者:管理员    发布于:2024-06-01 20:01:06    文字:【】【】【

admin2024/06/01

 

罗昭伦

 

傍晚,月朗星稀,杨世忠与顾渝莲卖柴回来走到河边,两人都觉得身上湿湿漉漉的,怪不舒服。

“渝莲,你看我们两个身上都汗噜噜了,要不我们下河去洗个澡吧?”杨世忠提议道。

顾渝莲把杨世忠看了一眼,想了想,很不好意思地说:“好吧!”

两人脱去外衣跳进河里。晶亮的河水漂洗着疲乏的肢体,杨世忠体察到一种久违的舒坦,他看着寒光闪烁的河水出神,思绪回到过去与他一起长大,已经到了谈婚论嫁,后来舍他而去的心上人霍佳珍一起在河里戏水的情景。此时,顾渝莲的影子在眼前渐渐隐去,慢慢变换成霍佳珍。

也就在这时,顾渝莲也因疲惫加上河水的浸泡引起幻觉,变化成她在家乡的小河与她未婚夫阿毛戏水的情景。见阿忠哥向她走来,错把他当成了阿毛,双臂迎了上去。就这样,一对幻觉中的人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,在河边沙滩上滚作一团。

顾渝莲在杨世忠的怀里幸福地笑着,杨世忠腾出一只手咯吱她的腋窝。她边挣扎,边甜甜地说,“阿毛哥,你……你坏……”她的一声阿毛哥,把杨世忠带回到现实,见身边的人不是霍佳珍,是顾渝莲,连忙松开手,愧疚地说:“对不起,渝莲,我还以为你是霍佳珍……”

顾渝莲也发现是自己误会了,也羞羞地说:“世忠哥,你……”

杨世忠站起来,睁大眼睛看了看顾渝莲,突然“啊”的一声,向顾渝莲扑了过去。顾渝莲见她素来敬重的人朝自己扑来,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,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

就在这时,她听到一声“哎呀”的惨叫声,连忙站起来睁眼一看,只见杨世忠正痛苦地抓着手腕,不住地在沙滩上打滚,旁边一条又粗又长的青蛇,正吐着长长的舌头朝草丛游去。此时她才明白,杨世忠扑向她不是图谋不轨,而是为了救她。要不是杨世忠这么一扑,被蛇咬的就是她而不是杨世忠了。

眼看杨世忠脸色铁青,四肢抽搐痛苦地叫喊,顾渝莲急忙把杨世忠扶起,搭在肩膀上,用娇小的身躯硬撑着杨世忠一步一趋地往回家的路上赶。由于杨世忠为救她,用力抓痛了那条青蛇,被青蛇狠狠地一咬,大量的毒液迅速扩散,很快处于昏迷状态。

身材娇小的顾渝莲,吃力地背着杨世忠回到家里时,人已经快累垮了。她在门边把杨世忠斜倚着门角放下,冲着门外拼尽全力呼喊:“乡亲们快来呀,世忠哥被毒青蛇咬伤啦!”

杨世忠母亲况永兰由于这几天心绪不宁,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,过了很久才慢慢入睡。睡梦中,猛然间听到顾渝莲的呼喊声,翻身从床上爬起来,点燃油灯来到门前一看,见杨世忠一只手肿得发胀,双目紧闭,已处于深度昏迷。

附近两个青年闻讯感到后,慢慢才把杨世忠抬到床上。

况永兰吩咐其中一个年青人去附近请医生,自己则找来一把刀,把杨世忠的伤口划开,吸出几口黑黑的毒血来。

夜色深沉,万籁俱寂,只有杨世忠的房间依然点着如豆的油灯,发出淡淡的青光。杨世忠躺在床上昏迷着,顾渝莲半跪在床前小声地抽泣,几个邻居站在一旁,十分焦虑地看着。

况永兰强忍住伤心,声颤颤地劝顾渝莲:“妹儿,别哭,有人去请医生了,很快就来给他看,忠儿不会有事的。”

顾渝莲听后,不但没有得到安慰,反而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:“大娘,都是渝莲不好,没有照顾好世忠哥。”

村前不远的山路,年青人打着火把正催促医生急急走路:“张医生,快点儿,迟了怕救不了世忠,他可是杨老师的独苗呀!”

张医生很担忧地说:“唉,被蛇咬了,如果当时没有采取应急措施,恐怕……”话到嘴边,又咽下了半截。

过了一会儿,年青人领着张医生走进房间,人们像看见救星闪开一条路。张医生来到床前,打着手电筒查看了好一会儿,摆摆头,叹道:“呀,真的很难办哩!”

顾渝莲跪在地上恳求道:“医生,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活忠哥,算我求你了!”

况永兰也急急地说:“医生,杨家就他这一脉单传了,无论如何你要想办法救他!”

张医生毕竟老马识途,见多识广,想了想说:“我这里有些祖传的青蛇药,先兑水让他服用,可以保护心脉不被蛇毒攻心。但这只是暂时的,最好的办法还是尽快用担架将他送到医院救治,这样才能保证性命。”

几个人遵照吩咐,忙碌开了。当顾渝莲喂完青蛇药,担架已经扎好,几个年青人抬起担架急急地往山外赶,顾渝莲跌跌撞撞地跟随后面。来到平山镇卫生院,已经夜深人静。按响急诊警铃,好在有两个值班医生赶来。看了杨世忠的情形,有的晃脑,有的摇头,窃窃私语。顾渝莲一见,觉得事态严重,又哭开来。

一个医生见状,劝说道:“妹子,别哭了,我们会尽可能想法救他的!”

顾渝莲扑通一声跪下,哀求道:“医生,那就拜托你们了。”

医生连忙扶起说:“快别这样,治病救人是我们的职责,你就放心吧!”

第二中午,医生在给杨世忠打过抗青蛇毒血清后,把他转移到医院的重症观察室。顾渝莲放心不下,坚持要留在观察室守护,医生拗不过她,只好让她在病床陪伴。

一晃三天过去了,杨世忠还是昏迷不醒。一直守在病房的顾渝莲也萎靡不振。护士拿来饭菜劝她道:“妹儿,吃点吧,再不吃东西,会顶不住的。”

顾渝莲哽咽着说:“护士姐姐,阿忠哥是为了救我才被蛇咬伤的,如今还昏迷不醒,我怎么吃得下去嘛?”

护士叹息道:“唉,好个痴情的重庆妹儿。”

到了晚上,杨世忠依旧昏迷不醒。顾渝莲伏在床前,双手抓住杨世忠的一只手,一串泪水不住往下掉。医生进来劝告道:“妹儿,别难过,去歇歇吧,你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了。”

顾渝莲执拗地说:“不,我怕阿忠哥醒来没有看到我,会担心的。”三更时分,一阵无法抗拒的睡意袭来,她终于支撑不住了,倒在病床边睡着了。睡梦中,顾渝莲看见杨世忠在病床上挣扎了一阵后,永远闭上了双眼。医生进来,用一张白床单罩在他身上。顾渝莲扑到杨世忠身上痛哭地喊:“阿忠哥,你不能死,你不能死……”

 

医生听见顾渝莲的呼叫声,进来劝说:“妹儿,别哭,你忠哥已经没事啦!”

 

顾渝莲睁大双眼:“医生,别骗我,刚才我分明看见你们把他蒙上白布,推了出去。”

 

一位女医生拍拍她的肩膀:“不是的,那不是真的,那只是你担心过度所做的噩梦而已。你的忠哥在你入睡的时候,我们给他注射了专程从省城取回来的特效青蛇药,他已经转危为安了,你看,他不是好好的吗?”

 

顾渝莲细细地看了看病床上的杨世忠,果然脸上苍白褪尽,转为红润,马上破涕为笑:“医生,真的太感谢你了!”

 

女医生笑着说:“妹儿,救死扶伤是我们应尽的职责,只要还有一丝希望,我们都会尽力而为的。”

杨世忠脱离危险后,转到医院观察室治疗,顾渝莲无微不至地照顾他。邻近的病人啧啧称赞道:“这位小哥真有福气,娶了这么个贤惠妻子。”杨世忠听见病友这样说,怕顾渝莲为难,连忙解释说:“大家不要误会,她不是我的妻子,她是我妈从人贩子手上救出来的重庆妹儿,她在渝西老家已经有意中人,我正打算筹足路费送她回老家哩!”

顾渝莲在旁边听了,鼻子一酸,眼泪禁不住又掉了下来。

转眼十天过去了,杨世忠病愈出院后,又和顾渝莲挑了几天柴。由于柴价越来越低,杨世忠只好把母亲交给他的首饰拿到县城去卖,这才勉强凑够了送顾渝莲回家的路费。

这天清晨,况永兰起了个大早,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,叫醒杨世忠和顾渝莲,为他们饯行。吃过早餐,杨世忠挽着两个行李包和顾渝莲出了小屋,况永兰把一个红纸包塞进顾渝莲的口袋子:“渝莲,大娘祝你一路平安!”

顾渝莲拉着况永兰的手,不忍作别。杨世忠催促道:“渝莲,该走啦,再不走,就赶不上开往县城的班车啦!”

况永兰也劝告:“走吧,天下无不散的宴席,你到老家,可要多给大娘写信哟!”

顾渝莲呜咽着应道:“嗯,大娘,我记住了。”说完,不情愿地移动脚步一步一回头地跟着杨世忠慢慢前行。

况永兰目送两人远去。突然间,一阵昏眩,险些跌倒,她强打起精神硬撑着站住,直到看不见两人,才慢慢坐下来。

太阳渐渐升高,照得原野一片灿烂辉煌。杨世忠和顾渝莲来到他们挑柴时经常歇脚的大榕树下歇息。两人坐在榕树荫下,顾渝莲心绪难平,先是低头不语,继而小声饮泣。她庆幸自己遇到杨世忠母子这样的好人。但又嗟叹有缘无分,转眼就要远隔天涯。更让她难过的是,杨家为自己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卖掉传家之宝,欠下一屁股债务,此生此世,她不知道如何报答才好。

杨世忠不解地问道:“渝莲,过几天你就可以见到你的阿毛哥和家里人了,你应该高兴才是,怎么还不高兴了呢?”

顾渝莲泣不成声地说:“忠哥,我发现我已经爱上你了,也舍不得离开你和大娘了,你说,我该怎么办才好?”

杨世忠劝告道:“渝莲,别说那些孩子气的话了,你是阿毛哥的人,忠哥虽然舍不得你,但不能横刀夺人所爱。再说,阿毛哥因你而受伤致残,更需要你的照顾,还是回去照顾他吧!”

顾渝莲天真地说:“忠哥,我真想把自己分成两半,一半给阿毛,一半给你。要不,你现在就找个地方把我的清白身子要了吧!”顾渝莲鼓足勇气把之前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后,脸却羞成了个红脸关公。

杨世忠一听,心头一震,不相信顾渝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,他深知这个重庆妹儿把女人的贞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,以致落入人贩子手里时,哪怕是拼掉老命也要保住它。如今,在即将分别的时候,竟然不顾羞涩,要奉献给我,说明她真正地爱上我了。他怕自己把持不住,做出不仁不义的事来,对不住杨家的清白家风,装出不解地说:“妹子,别说那些话了,我们走吧!”

顾渝莲不情愿地站起来,正欲跟杨世忠往前走,杨世忠邻居永福赶来,嘴里喘着粗气,说:“阿忠哥,不好啦,你们刚出来不久,你妈就跌倒在地,现在不省人事。”

杨世忠一听,心里顿时冷了半截,急忙问:“我妈怎么样了?严重吗?”

永福说:“我们把她抬回屋里,用中成药救醒了,但手脚已经不能动啦,怕是……”

杨世忠把永福叫到一边,小声地商量了一会,转身对顾渝莲说:“渝莲,我妈不迟不早,偏在这个时候病了,我没法送你回渝西了,叫永福哥送你回去,好吗?”

顾渝莲听了,坚决地说:“不,忠哥,大娘对我恩重如山,如今她身患重病,我要跟你回去照顾大娘!”

杨世忠想了想说:“好吧,既然你这样说,那就过一阵子我再送你回渝西。”

夜色深沉,况永兰的房间里,依然油灯昏暗。杨世忠手拿药碗,顾渝莲用汤匙给况永兰喂药。况永兰醒来后,见她们俩给自己喂药,艰难地说:“忠儿,渝莲,我已经感觉到自己来日不多了,怕是听不到你和阿毛哥成亲的喜讯了。”

顾渝莲执拗地说:“不!大娘,你吃药,你一定会好起来的。”

况永兰叹息道:“谁不想长命百岁,自己的事儿自己知道,大娘这半边手脚已经僵硬,是活不长啦!”

顾渝莲固执地说:“不不不,大娘,你不是说世忠爷爷瘫痪在床,你照顾他还活了十多年吗?渝莲这就留下来照顾你!”

况永兰笑了笑:“渝莲,有你这份孝心,大娘我就是死都瞑目啦!”

此后,顾渝莲在况永兰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,事事亲手而为,活像一个至亲至孝的孙女。但顾渝莲的孝心并没有让况永兰长命百岁。由于病情严重,三个月后,还是撒手而去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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