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dmin2024/05/15

罗昭伦

自从柳叶眉离家出走后，金福心里突然感到很失落，好像没了依靠似的。成天茶不思饭不进，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，头脑也变得比以前更加迟钝起来。不久，就患上了间接性精神病。久而久之，干脆连家里的活也不干了，天天坐在门前的那块大石板上，望着那条通往山外的“希望之路”，盼着媳妇早些归来。

“三婆婆，我给您老拜年来啦！”犹新生走进堂屋，把杨晓娟给他准备的礼品放到堂屋中央的大方桌上后，又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两百块元钱小心地递到她手里，“三婆婆，这是给你的零花钱。”

三婆婆是村里的长辈，不是犹新生的亲奶奶。虽不是亲人，却胜似亲人。听邻居们说，三婆婆年轻时，是远近有名的接生婆，有着起死回生的本领。犹新生出生的时候紧闭着双眼，嘴角微微上翘不说，还不断地往外渗着暗红的血渍，生命垂危。这事儿可把三婆婆给吓坏了，急得她尿都快流出来了。犹新生父亲见状，一下子心都凉了半截，心想儿子没得救了，叫人把小犹新生给埋了算了。可三婆婆说什么也不准，一把推开站在床边的犹新生父亲，一边用卫生纸为小犹新生揩血，一边口对口做人工呼吸。就这样吸着吸着，不一会儿，奇迹终于出现了，小犹新生“哇哇哇”地叫了几声后，慢慢睁开了小眼，血也没流了。望着渐渐红润起来的小脸蛋儿，三婆婆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，脸上也露出久违了的甜美笑容。

犹新生父亲见此大喜，对三婆婆感激不尽，赶紧叩头谢恩，并叫她给儿子取个名字。三婆婆想了想，开玩笑似地说，你想丢了的这个小崽崽，是我把他救活的，这崽崽的名字当然得我来取咯，我看干脆就叫新生吧。

犹新生长大后，知道他这条命是三婆婆捡来的。自从开始挣钱以来，感激之情从来没有在他心中消失过，每逢过年过节或三婆婆生日什么的，犹新生都要给她一些零花钱。十几年来，年年如此，从未间断过。

三婆婆迟疑了一下，从犹新生手里接过那两百块钱，虽然没有半点推辞的意思，但含着的泪水流了一脸，鼻子有些发酸。想说什么，可喉咙里好像塞着什么东西，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
“大哥，这么早就来啦！”

这时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也邀约着一起来到了三婆婆家，照例是给三婆婆拜年。犹新生在他们当中年龄数最大的，所以，大家都管他叫大哥。而且，在这些兄弟字辈当中，犹新生也算得上是混得马马虎虎的一个。大家见了犹新生，感到尤为亲切和自豪，纷纷双手合一，微笑着和他打招呼。

“大哥！小弟给你拜年啦！”

“大哥！祝你年年有今日，岁岁有今朝。”

“大哥！祝你鸿运高照，烦恼的事儿往边靠……”

不一会儿，三婆婆一拐一拐地从屋里端了很大一盆花生、瓜子之类的土特产出来，招呼大家吃。犹新生见状，急忙起身从她手中接过盆子放到桌子上。三婆婆在每人面前抓了一大把瓜子后，招呼说，“新生、三娃，你们自个儿嗑瓜子耍哈，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。”

犹新生点点头，“嗯，我们知道，三婆婆，你去忙吧！”

“嘿！我还带有这个东西。”几人在聊了几句后，杨狗儿神神秘秘地拿出从自家带来的老白干，在空中扬了扬，“来，每人二两五！”于是，大家便围坐在一起，频繁举杯，有说有笑，天南海北，没完没了地神侃起来。什么国事家事、小道消息、名人趣事、明星绯闻……随心所欲地讲，尽情享受着喝酒带来的快乐。

喝酒的间歇，张三娃递了一支烟给犹新生，“大哥，你听说没得？我们村马上要进行村长（当地农村习惯将村主任称为村长）换届选举了，今年的村长好像是真正的民主推荐，由大家投票决定，和以往不一样喔。”

杨狗儿把端着还未喝的酒往茶几上一笃，把头一歪，眼睛死死盯住张三娃的嘴唇，疑惑地问，“哼！有啥子不一样喔？三娃！你消息灵通，说一下。”

“嘿！这个你就不知道了。以往选举，还不是做个样子给大家看。上面事先指定了候选人，然后动员大家给指定的人投票，谁当谁不当，上面早就内定了的，平头百姓选不选都一个样。可这次听说是‘海选’，就是上级不指定候选人，只要是我们村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选民，选谁都可以。”张三娃好像很明事理地说道。

“既然是这个样子，大哥，要是你回来参加我们村的村长竞选，我看依你的为人和办事能力，没有人不相信你的。你要是真的当上了村长，要不了几年时间，我们村贫穷落后的面貌肯定会改变。”杨狗儿眼珠一转，对犹新生这个大哥显得信心十足。于是，几人端起酒杯，“来！大哥，就为这事，我们几个先敬你一杯，预祝你马到成功！”

“哼！大哥在外，每年四五万的收入。出门有小车坐，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，洗头洗脚有女人侍候着，这村长算个俅啊！大哥，你能瞧得起这个村长吗？”先前不善言谈，连屁也不放一个的刘巧二，经过几年的打工生涯，在外学了不少知识，也长了不少见识，竟变得有些油嘴滑舌起来。

“是啊，要是你愿意回来当这个村长，村里再办个企业，就是你半年不付工钱，我们也愿意回来跟着你干。不像现在这样，我们在外面帮人，别人把我们当作小人国的矮子踩在脚底下。”张三娃的情绪显得有些兴奋和激动，“大哥，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，你还是回来干吧！”

“就是啊，你既是我们村里的骄傲，也是我们村的希望！”呆呆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金福，突然冒出的这句话，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，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说，“嘿，看来这狗日的脑壳没毛病呢！”

听大家这么一鼓动，尤其是金福的那句话，恰如一根锥子深深地刺痛了犹新生的心。一种流血的感觉袭遍全身，感到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在升腾。顿时，犹新生也兴奋起来，“是啊！要说外面的世界，我比你们哪个都清楚，花的绿的红的白的黑的，那样没有哦。虽说大哥现在混了个建筑公司副经理的位子，但很多时候也同样是看别人的脸色行事。但话又说回来，村里的情况也很复杂，并不是风平浪静，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。有时候啊，我也想回家乡干点儿实事，改变我们村贫穷落后的面貌。可如今……唉！”犹新生把很多事情都看得透，但又不便直说，只是重重地无奈地长长地叹了口气，显出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。

“大哥，你千万不能白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哦。有这么多人支持你，你怕啥子？你就报名参选吧！堂堂正正的和李顽强（现任村长）比个上下高低。”杨狗儿笑嘻嘻地怂恿道。

这时，三婆婆端了一碗炒白菜出来，见几人都在劝犹新生回来参加村长竞选，忍不住也搭了话说，“是啊，你怕啥呀？到时候三婆婆也支持你，名正言顺地投你的票。”

犹新生微笑着看了一眼三婆婆，见她眨着又黑又长的睫毛凝望着他。那眼神里含着些许的忧戚，些许的迷惘，些许的痛楚和些许的悲悯，但更多的是对犹新生充满了期待。此时，犹新生的心在颤抖，血在沸腾，情在燃烧。在他心里，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抗拒这种期待的目光。于是，他深深地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