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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巴金故居(散文)
作者:管理员    发布于:2024-04-06 19:17:47    文字:【】【】【

admin2024/04/06

 

罗昭伦

 

这已经是我第四次到上海了,前三次都因为各种原因,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,对上海的人文地理了解不多。这次去上海,加之由于时间充裕,专门走了几处比较有名的人文景观,比如上海外滩、老城隍庙、陆家嘴、朱家角古镇、巴金故居等。出于对文学的喜爱,在这些人文景观中,尤其对巴金故居情有独钟。

位于武康路113号的巴金故居,主楼建于1923年,是一座风格简朴的花园式住宅,由一座主楼、南北两个辅楼,外加一个花园组成,正面的外立面呈“金”字形。灰色细鹅卵石的外墙,在绿树掩映中显出一派静谧的古典韵味儿。

这是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段,稀少的车辆、粗大的梧桐树、高高的围墙、优美的琴声,都使这个区域有别于繁华喧闹的南京路、淮海路、外滩等地。据了解,19559月,巴金先生51岁时,从淮海路霞飞坊迁居于此。在这之前,他虽然在上海生活了很多年,但几乎都是到处漂泊,居无定所,到了这里总算才安稳下来,而且这一住就是整整半个世纪。可以说,这座“花园洋房”,见证了巴金后半辈子的写作生涯,也见证了他的喜悦和痛楚、他的成就和苦难。

给我的感觉是,故居整个庭院绿树成荫,草木葱茏,苍翠欲滴。沿着对门的围墙,庭院天井内,到处栽满了绿树和花卉,摆满了盆景。在主楼门厅正面,挂着一幅巴老开怀欢笑的照片。在另一面墙上,是著名画家黄永玉老为巴金故居开馆而专门创作的一幅水墨画:你是谁?画中,巴老在梅花簇拥中,紧锁双眉,静静地思考。

主楼门厅不是很大,呈狭长的长方形。左边是厨房,右边是餐厅。餐厅里有一张圆桌,几把椅子,一张橱子。入门的左边靠墙摆了一架立式钢琴。据说,这是巴老的妻子萧珊1953年用自己第一部译作《亚细亚》的稿费给女儿李小林买的礼物。钢琴上摆放着巴老一家的全家福,对面的墙上悬挂着巴老儿子李小棠1岁时的照片。面对此情此景,我能想象得出,当年巴老一家在这里曾经度过了一段幸福欢乐的美好时光。

我发现,在楼梯旁的矮柜上,有中国作家协会赠送的朱自清、茅盾、冰心、老舍、巴金、丁玲、艾青、赵树理等著名作家的小型雕像,排成一排。看上去生动逼真,形象传神。

一楼客厅的南面,是一个不大的外阳台。1982年,巴老因骨折住进医院后,妻子萧珊就把这阳台封了起来,形成一个20多平方米空间。这里终年阳光充沛,冬天,阳光从外面透了进来,封闭的走廊一下子变得温暖如春。行动不便的巴老从医院回到家后,就经常在这里散步,呼吸新鲜空气。看到这阳光明媚,便幽默地把它称这为“太阳间”。从此,走廊就有了一个新的名称,并流传了下来。

巴老非常喜欢这个“太阳间”,在他晚年写的许多作品里经常提到这里。在这个独特的“太阳间”里,我看到了三张特殊的书桌。一张是和学生课桌一般大小的简陋的小桌子;一张是一架老旧的缝纫机;而最后一张“书桌”,是架在轮椅扶手上的一块木板。据说,《再思录》中的许多篇章,就是在这块木板上写出来的。这可能是世上最简陋、最独特,也是最让人肃然起敬的书桌了。

我们去的那天,虽然刮着风,但有阳光。当我驻足凝视“太阳间”时,暖暖的阳光正照在其间。“太阳间”的一把轮椅、一把竹椅、一把布椅、一架缝纫机、一把雨伞、一盆兰草,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人们的面前。尽管是一方小小的天地,却容下了一颗高尚的灵魂。看来,传世巨著并不一定只诞生在宽敞的书房里,狭窄的天地,一样能够产生出不朽的作品。巴老用他的实践,充分证明了这一点。

二楼左边是卧室,右边是书房。卧室里有两张床。正中间大床边上的床头柜上,放着妻子萧珊的照片和她的很多译著。在紧挨着床头柜的五斗橱上,原先一直放着萧珊的骨灰盒。萧珊是巴金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,他们之间虽然年龄相差13岁,但一直相濡以沫,伉俪情深,尤其是在“文革”岁月中表现得更为突出。

说到他们的相识相爱,其中还有一段有趣的佳话:1936年,因为《家》的巨大成功,巴老成为青年人的心中偶像,追求他的人特别多。其中有一个女高中生,给他写了很信多,尽管两人通信达半年之久,但却从未见过面。最后,还是女孩在信中提出:“笔谈如此和谐,为什么就不能面谈呢?”女孩主动寄了一张照片给巴金,然后他们相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。经过8年的恋爱,年届不惑的巴金终于与这个名叫萧珊的女孩结为连理。

1972813日,萧珊因患直肠癌与世长辞。临终前,她总是念着巴金的名字。萧珊逝世后,她的骨灰盒一直放在巴老的卧室里,床头放着萧珊的译著,巴老时常对着这些物品出神。巴老对萧珊一往情深,为她写过《怀念萧珊》《再忆萧珊》《一双美丽的眼睛》等文章。其中,他在《再忆萧珊》中有这样两段:

“我记得的只是孩子们捧着她的骨灰盒回家的情景。这骨灰盒起初给放在楼下我的寝室内床前五斗橱上。后来,‘“文革”’收场,封闭了十年的楼上她的睡房启封,我又同骨灰盒一起搬上二楼,她仍然伴着我度过无数的长夜。……每夜,每夜,我都听见床前骨灰盒里她的小声呼唤,她的低声哭泣。”

“骨灰盒还放在我的家中,亲爱的面容还印在我的心上,她不会离开我,也从未离开我。做了十年的‘牛鬼’,我并不感到孤单。我还有勇气迈步走向我的最终目标——死亡,我的遗物将献给国家,我的骨灰将同她的骨灰搅拌在一起,撒在园中,给花树做肥料。”

把骨灰盒放在卧室里,这似乎不是常人所为,可巴老却执意这样做了,而且一放就是恨多年,直到他逝世,这可足见他是一个多么至情至性的男人!

在巴老故居,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到处都是书,这里简直就像一个图书馆。平日里,巴老爱书,在文化圈内是出了名的。他一生爱书,买书看书,从未间断过。不但书房有书,而且家里的客厅、阳台、走廊,甚至卫生间,都有不少书橱和书架,里面摆的都是书。有一个小故事很能说明他爱书的程度:

1949年,上海解放前夕,尽管巴老一家生活很拮据,可他还是坚持买书。一天,一向依着他的萧珊实在忍不住了,便对他说:“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钱了。”可巴老说道:“钱,就是用来买书的。如果都不买书,写书人怎么活法?”第二天,他又带着孩子们去逛书店了。

他一上岁数便亲自处理藏书,把许多珍贵的中外图书、杂志捐赠给了图书馆。我特别注意到,他曾使用过的许多中外工具书。其中有大英辞典、牛津辞典、汉法词典、俄汉成语小词典、现代瑞典语辞典、世界语分析语法、德语动词、日本姓名词典、袖珍音乐小辞典、标准歌剧和音乐会手册等。

除买书看书外,更多的时候,巴老是把时间用来写书。年轻的时候,他是个多产的作家,可他发现自己后来写得不多了,也发现后来的年轻作家也写不多了。1956年,他在家中客厅接待前来采访、当时还很年轻的白桦。当两人谈到文学创作中的概念化、公式化问题时,他对白桦说:“大家都说你很多产,但比起我年轻时候就不能算多产了,我们那时候一年要写几部长篇。当然,我们年轻时候比你容易些,没这么多框框条条,想怎么写就怎么写,写得很快。”

巴老从青年一直写到老年。从197812月到19868月,历时8年,他以每30篇编为一集,共出五集,总称《随想录》。《随想录》堪称一部伟大的书,是巴老用全部人生经验倾心创作的书,被人们称赞是一部力透纸背、情透纸背、热透纸背的“讲真话的大书”。写完这部长达42万字的散文巨著,对于年届八旬的巴金来说,不仅意味着工作的艰辛,更是一次老人对自己心灵的无情拷问,是一次伴随着内心巨大冲突而逐渐深入的、痛定思痛地自我忏悔。

作为故居和纪念馆,在这里陈列着的:既有他的笔、手稿、名著;有他观赏过的《关汉卿》《祥林嫂》和《娜拉》的戏单;有俄罗斯雕塑家谢里汉诺夫为他雕刻的塑像,也有历年获得的国内外奖状、奖章、绶带。在楼房里,有过笑声,有过眼泪,也有过萧珊的琴声。客厅里,曾与中外访客畅叙,曾与文友促膝长谈,也有门可罗雀的日子里空无一人的时候。院子里曾盛开玉兰花、樱花,也有草木凋败、满目凄清的岁月。

走出房屋,步入故居的后花园。每当巴老工作疲倦后,他都会沿着花园的小径漫步。这里留下了他理性思考的脚步。一条水泥园道环绕花园,引人注目的是园中的两棵广玉兰,高大挺拔,向空中伸展着蓬蓬勃勃的绿色枝叶,茂盛的枝叶间盛开着一朵朵广玉兰花,白洁的花瓣舒展饱满,宛如碧绿油亮宽厚的树叶中开放的一朵朵圣洁雪玉般的荷花,向空中飘散着一缕缕典雅的芬芳馨香。广花玉兰是巴老生前种下的,广玉兰树的寓意是高尚、美丽、纯洁,生生不息,传承世间。巴老一生都以“讲真话,把心交给读者”为创作原则,国内外的文人都将广玉兰树誉作巴老的崇高人格品质。

记得巴老曾经说过:“我是春蚕,吃了桑叶就要吐丝,哪怕放在锅里煮,死了丝还不断,为了给人间添一点温暖。”如今,虽然他已经不在人世了,但他充满生命力的作品依然深深地感染着每一位读者,久久地激荡着每一位读者的心灵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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