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dmin2024/03/04

罗满元（罗老二）

说起来有点小幽默。我二舅舅爱说爱笑，外公却给他起了个小名叫“哑子”，我们习惯叫他“哑子舅舅”，从没觉得不雅和不敬；我大舅舅生得黑黑的，外公给他起的小名叫“黑崽”，倒是名副其实，我们也习惯喊他“黑崽舅舅”，也没觉得不雅和不敬。

有道是长得黑的人，生来厚道。我大舅舅就是这样，一生沉默寡言，为人老老实实，做事扎扎实实。他受人尊重和尊敬的地方，也在于此。

外公所在的石坝张家，是一个大院子。外公家是个贫困人家，也是个良善人家，与大户人家张慨家是隔壁邻居。张慨是看着大舅舅长大的，知道大舅舅的秉性。后来，张慨做了东安县的县长，就把知根知底的大舅舅雇到县衙的小厨房，给自己一家做私厨。大舅舅任劳任怨，尽职尽责，深得县太爷一家人的喜爱。只是后来时局变化，大舅舅没有随张慨远离故土。

回到父母身边，大舅舅就成了家里的男子汉。外婆过早地去世了。外公是个染布匠，常年带着一家子外出开流动染坊，四处讨生活，我母亲和大舅舅，就成了外公的好帮手。大舅舅一天只埋头干活，从不多讲话，而且真诚对待每一位客户，只要客户哪怕有一点不满意，他也仔仔细细给人家补工。客户们都说，这个“小掌柜”是个“实诚人”，要是哪个姑娘嫁给他，将来准能“享福”。

后来，大舅舅成亲了，大舅妈果然享起了“清福”。家里的重活脏活，大舅舅全都闷不做声地干了，大舅妈只管“验收”就是，而且还时不时地“骂”上两句：“你一天也就知道做这点死事！”大舅舅听了，也不生气，知道这是老婆在说自己做得不错，于是又去干其他的事了。其实，大舅妈是“刀子嘴豆腐心”，按今天的说法，这是十足的“晒恩爱”了。

沉默惯了，很多人以为大舅舅是个“逆来顺受”的人。其实，大舅舅心里，对任何事情，都是有杆秤的，只是大多时候，他不说或者不想说不愿说，要说的时候，他是不含糊的。我就经历过他两次抑制不住的“爆发”，而且很让人佩服与感动。

有一次，大舅舅和大舅妈到我家玩。开餐前，大舅舅一个人溜到我家屋后的竹山园里看了看，大舅妈一时不见了大舅舅，就到处找，可就在大舅妈找他找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，大舅舅回家了。这可把大舅妈气坏了。大舅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，还无休无止地质问大舅舅到哪去了。没想到，大舅舅被问急了，来了句神回答：“我看风景去了！”所有人一听，全都笑了起来，大舅妈也跟着笑了：“哟哟哟，还看上风景了！”

还有一次，也是大舅舅和大舅妈来我家。他们是来看望我父亲的。大舅舅抽空到村子里转了转，回来后很严肃地把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叫到一起，说我母亲那把年纪了，还要用手洗衣服，还要到屋后山上去抓拾松树针叶，要求我们赶快给我母亲配上洗衣机，赶快解决引火柴问题。母亲一听，赶忙出来解释，说没有自来水洗衣机用不了，说松针叶做引火柴最好了，到屋后山上抓拾一点，很方便的，也不是什么力气活。其实，母亲不用解释，大舅舅说得很对，我们兄弟姐妹应该为父母考虑得更周到一些才是。更重要的是，大舅舅这样说，是在告诉我们，我父亲病倒了，母亲照料他已经够辛苦了，千万不能再让母亲累倒了！姐弟情深，这当然是大舅舅在疼爱姐姐；娘亲舅大，这也是大舅舅在关爱我们，替我们着想，用心良苦啊！

原来，正像有位名人所说，沉默并不等于默认。一生沉默寡言的大舅舅，其实平时把很多心里话都藏在了肚子里，心里的乾坤大着呢！

原来，沉默是金，爆发也是金。大舅舅的沉默和爆发，都是有立场和态度的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