黔一一贵阳一一罗仕明(2653915429)
“第三天上午,车还是没法走。等到了中午,老天终于放晴,通过几个小时的缓慢而行,车子终于在下午四点过钟到达黔西城头。我请了一个同车的熟人带我去县武装部。一到院子头,那个来我家家访的接兵干部马参谋看见我,就说“来了啊”,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。他把我领到县招待所住下,并说‘如果你不来复查身体,我都是要你的。’”罗轩边喘大气边听着。
“我的妈呀!这是一颗定心丸啊!这一句话在一个渴望当兵的农村孩子的心里分量有多重,可能这世上根本没有能称它的机器。虽说这是一句安慰的话,身体不合格还是当不成,但至少也能启到定心作用,马参谋真的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和福星。”罗轩越说越激动。
“其实我和马参谋只有一面之缘,因他和素朴区政法书记郑全一一起去家访时,我正从我姐姐家往回走,没遇上他们。我一进门,我妈就说,‘上面来人家访,但你不在,我说你去修文你姐家吃酒去了。那个穿军装的人特精神,还有一个是郑书记。”
“郑书记我认得,就是幺舅爷被枪打死,我和他们吵过闹过。他一进门就得我凝眉凝眼的看,我也得他凝眉凝眼的看。他们仨喝了一杯茶就走了,饭都不吃。现在应该才走到街上,你快去看看,或许还来得及。’我一听这话,心里就感觉不好。我当兵,郑书记一定会从中作梗。”
“那天正好是星期三,赶我们赵家坝,我就急忙跑上街去,在孟家坎子边边找着他们。马参谋就和我谈了二十多分钟,问了很多问题,对我印象深刻。我本想请他们吃一碗面条,可马参谋怎么也不让我掏钱。”
“第二天上午,我在县医院抽完血回到武装部,马参谋送我出门时说,‘这段时间哪儿都不许去,就在家等通知。’那时我感觉自己好象已是解放军中的一员,服从命令很坚决,心里也暗自高兴。”
孙大伦说:“你真是好运气,要没得马参谋帮忙,就没有你的今天。”
罗轩说:“是啊!他是我的恩人、贵人,一生都感恩于他。”
“还有一些事情,那是你不知道,后面更精彩,这也是我拿到入伍通知书后,去素朴集中的那个晚上,别人来看我,才给我说的,我这才知道这当中又出现了很多波折,遇到过好多坎坷。”
“第一个是水塘坝王金全大姨爹(与罗轩的母亲是堂姊妹),你知道,那时他在牛场乡当武装部长。他对着我说:‘罗老幺,终于当成了,这回你高兴了哈,去部队一定要好好干,为国争光,为家争光,争取做出点成绩来让大家瞧瞧,不妄自我们为你付出那么多心血。’我就盯着他看,心里也不知是啥情况。”
“他接着说‘为了你当兵,我们这些干部光开会都开了三次,大家争吵得非常厉害,最后还是没有把你的事定下来。郑全一和派出所就在你政治面貌、身体不合格上做文章,紧抓不放。”
“就说你阿幺舅爷是赌钱违法,在抓他的过程中,被派出所长吴全柱用枪头敲,没想到子弹已上膛,打死了,是枪误。但你妈呢!就不依不绕,去泼了好几天,吵了好多次,闹得整个区政府鸡犬不宁,这事后来上面又晓得了,就解除了吴全柱的职务,调离素朴。他们又担心你今后在部队有了出息,再来追查此事,翻案报复。所以在恨你妈的同时,坚决要卡你,就是不想让你去参军。但我们这边呢!李甲兴、杜刚华和我,就顶着不放,据理争辩,也还有一些认识你的人又帮你说话,这事就搞来摆起了,没有定夺。那个时候我都为你当兵捏了一把汗,不知道你去不去得成,心想多半是没什么希望。但后来在发通知书时,我看见有你的名字,我好高兴,我的一块心病终于好了。’”
说到这儿时罗轩已气喘吁吁,就把大米放在石头上,他们也不管头上毛雨有多大,就坐在大米上休息,热气大口大口从嘴里直冲出,把雾罩吹去一尺多远。
“另一个是李甲兴,他到县武装部才跟我说,‘去部队要挣表现,干出点样子来。如果不是接兵干部马参谋直接点名要你,我们都还不晓得啷个办,但我还是倾向于你。据马参谋说,而且当时县武装部部长又要求换人,符合条件的人多的是。可马参谋就只要你,死口不放,他还和县武装部长闹得有点不愉快,后来你来复查身体合格,他们也把你没办法了。在这当中,别人还以为马参谋得了你什么好处。但据我所知,就只得你家一杯茶喝,别的什么也没有,主要是看重你这个人。我们几个和他们争吵,也不就是看重你这个人吗?’”罗轩一直在说。
孙大伦没打岔,但他心里在想,“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多人帮助,一个关口都过不去,更别说那么多困难了,也就没有你罗老幺的今天,你也不会成为共和国空军校官,现在已自主择业,这真是命啊!冥冥中自有定数。”
不知不觉中,两老表来到“二荒土”。孙大伦和罗轩都看见那笼“斑毛草”,那是罗轩大舅的坟茔,就是二舅的亲哥哥。因死得小,坟也埋得不大。
孙大伦指着说:“老幺,你晓得那是谁的坟不?”
罗轩说“晓得,是我阿大舅的。”这也是罗轩小时候听老人们常说,才知道。
再往上走就是“垭口上”,那儿是罗轩二舅和幺舅的土地,蒿草丛生,早已荒芜,罗轩幺舅的棂棺就是从这块地里抬上“大营坡”顶的。
罗轩清楚地记得,幺舅下葬那天同样下着毛雨。罗轩当孝子,走在前头,棺材走在后头,罗轩基本是每走三步,就得转身对着棂棺下跪一次,膝盖上全是泥。棺材在陡坡上如抬不走时,罗轩还要在前面长跪不起,大家齐声呐喊,加油鼓劲,等棂棺临近才能往前走。那时所有人都会大声喊“起”、“起”、“起”,吆喝声此起彼伏,一路上撒买路钱,鞭炮声噼噼啪啪作响,有的抬,有的扶,有的推,有的拉,抬不动或抬累了别人就很快用肩膀顶上,换人休息,决不让棺材着地。
这时孙大伦却说:“前久我去坡顶上,看幺叔那坟都不成样子了,本来就是土坟,日晒雨淋,牛踩马踏,已经垮了。”
罗轩说“嗯,那儿本来就平,地也肥沃,草也比别的地方长得好,牛马肯定会经常来。”
“老幺,我记得抬幺叔上山那天,是你当孝子。可是龙杆(绑在棺材背上的一根有二十公分粗细的圆木)上的那只‘站龙鸡’,来回走着‘喔喔喔’的叫,而且不只叫一次两次。所有的人都听到了,都在议论。”“当时我就想,他本来无儿无女,就不知会‘印’到哪家?”
罗轩“嗯”了一声,其实罗轩也听到那只公鸡叫,还真有那么一回事。
孙大伦接着说:“后来你去当兵,还读了军大,当了军官,从目前几家的情况来看,还是‘印’在你身上,也不妄自你跟他当孝子。”
罗轩噗噗噗一笑,说:“这也说不准哈!也不能证明就应在我身上。当然,他死得那么年轻,婚都没结,死的前几天还跟我5块钱,以前从没跟过我那么多,给我留了点念想。自己舅舅,他无子无女,为他当孝子也是应该的哈。”
“后来听二舅说,幺舅头的一天晚上因为钱和别的一些事,还和他吵得非常厉害,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出去了,就死在外面。这事让二舅一生自责,只要一喝几口酒,他就擂着胸口说对不幺舅,流眼抹泪,伤心欲绝,这种伤痛一直伴随着他,折磨着他,让他的内心永远不得安宁。”罗轩补充地说。
孙大伦“嗯”了一声,说:“这些之前我还不太清楚,只是听说他俩兄弟的关系不是太好,我阿二叔老是欺负我阿幺叔,真是为大不尊。”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中,天色渐渐黯淡下来,他们也快来到“老屋基”。